黑暗中,似乎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呜呜的喊,或者几个身影向我走来。
三个身影如同梅子和那对男女朋友,作为同事来看我,她们站在床边注视着我,小声喊我几声,希望我能够醒来。我也的确应该醒了,看到她们,和她们打招呼,眼里含着感激的泪水。可惜疲惫和昏沉拖住了我,把我往水里按下去,头埋进湖里黑黑的淤泥,四肢在水草里纠缠,怎么也没法醒来,却清楚地意识到她们只好走了,失望地走出诊所大门,往电表厂走去,两位女性靠在一起走,男人跟在后面走,三人走进一条两边是高墙的通道也许还在担心我的情况。其实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还在昏睡里愉快地想到了其它人白人和小倩以及主任。
很久没见主任了,再见的时候是在一辆破旧的公交车上。车窗外下着哗哗的雨,这雨极像我躺的白色病床外面的雨。车上的乘客鞋子粘了水,手里的伞头正向下滴水,车厢里潮湿冰冷。我也是偶然发现主任坐在我前排,从一个后脑勺便能认出他来,由于我这排的坐位比前排高,正好看见主任的头心冒出一根白发,它泰然自若地矗立在黑发之间,清冷而孤独。我清清嗓子,把手往前排伸去,可这个动作显得冒失,因为我们很久没有见了,手便从前排绿色座椅后背垂下来。左右看看。看见穿制服的男子腋下夹着公文包;看见高跟鞋鞋跟上滑下去的水;看见穿校服的初中生读《老夫子》漫画,突然格格笑起来。又看见了主任的那根白发,闪闪发光,仿佛一列火车奔跑在青藏高原。便把垂在椅背上的手握起来敲了两下,敲完就后悔了,如果谁在我椅背上敲两下,我会认为是后排不小心蹬到了,即使不成立也不会回头去看。主任是不同常人的,立刻回头看到了我,哎呀。我们表示在这里碰上真是十分巧。主任侧身坐着告诉我,他下星期五要离开昆明了,要去深圳工作,本来打算昨天或前天就告诉我,可是他实在太忙,忙着和最后几个还留在昆明的同学吃散伙饭,真是舍不得离开昆明,毕竟在这里生活过四年,四年多么难忘啊!主任在这辆行驶在大雨里的公交车上和我谈到下星期的离别显得很平淡,也很意外,主任侧身坐着倒也为难他。意外的是主任没有提到办公室,办公室对他已经不值一提,他有一个大好前程要去奔赴。突然我明白了是我在纠结自己,想挽留办公室那份慵懒的无所事事的时光,那个时候也许文强忙着勾搭小会,主任忙着毕业与签约,经理在虚构他的理想,而我正沉浸在那份慵懒的无所事事的时光里虚度光阴。我多么像一只飞来昆明过冬的红嘴鸥,表面上突然的紧张或内心的颤抖都只是红嘴鸥张开翅膀飞过光阴的刹那。这时主任站起来说,他到站了。我站起来和他握手道别。他没有问我这久在干什么?如果问了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主任跳下车,我的眼睛潮湿起来,每个站下去几个乘客,每个乘客似乎都在和我道别,越下越少,只剩我一个,公交车变得颠簸,嘎吱停住,停在一片荒野里,司机喊道,终点站到了,不厌其烦的又喊了一次,到终点站了。我踉跄下车,发现坐过了很多站,转身想坐车返回去,身后的公交车不见了,冷冷地站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枯黄的高草长在停车线上,却没有一辆车。
我就这样绝望地站着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呜呜的喊,接着脸上扑来一阵温暖,那是护士啪啪我的脸,我总算艰难的醒了过来。听见护士生气地说,吊瓶早就输完了,我却呼呼的睡,再不醒来,她可要下班了。我昏沉沉的掀开被子跳下床,说很抱歉。护士呼哧的笑了,我马上发觉两腿之间有个东西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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