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中午。白人回来了,头发有点凌乱,眼球布满血丝,仿佛通宵没睡,但眼光却有一丝满足。他疲惫地气喘吁吁爬上二楼推来房门,带进来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这味道火车站路边站在夜幕下的女人身上浓烈。
我坐在床沿,刚去食堂吃过午饭,今天吃饭的人很少,厨师炒了一份土豆丝一份小炒肉,匆忙盛给大家。收起盆,关上蒸柜,关上厨房门走了,星期天下午饭他不管。
白人和我打个招呼,走到里面床上,钻进被窝,窸窸窣窣脱去衣服,很快睡着了。鼾声响起,气体在胸腔凝聚,从嘴巴艰难排出,仿佛深山拉锯,破坏树木。白人蒙头躲在被窝里,身体卷曲面对墙,被子随着鼾声起伏,隐蔽在一片黑影下。昨晚我还在担心白人,以为他十点会回来,十二点会回来,后来睡着了,宿舍门没有从里面扣上。夜里门似乎被风吹开了,或者门一直被风摇曳,吱呀吱呀。我却没法睁眼看看,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着,浑身流汗,像鱼倒掉在屋檐下晾干,水从眼睛嘴巴嘀嗒嘀嗒落下。
午饭后我离开电表厂走到官南大道一处站台坐上90路公交车。靠左排坐在窗边,看着车窗外的杨柳树、樱花树、行人。公交车驶上福达立交桥,开到最高处,可以望见昆明火车站里的轨道,黝黑黝黑的,一条条并排,许多条交叉,巨大的铁路枢纽像一个棋盘,从东西方向伸出去两条铁轨,进入或离开昆明。
我应该从其中一条铁路来的昆明。
“各位旅客朋友们,终点站昆明站快到了。火车广播说完,许多旅客缓缓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椅子底下拿起行李,站到过道上等着。广播接着播放一段优美的轻音乐,音乐退成伴奏,广播开始介绍昆明:昆明,云南省省会,这颗璀璨的高原明珠,风景优美,气候温和,人称春城……其实火车离昆明站还很远,正在减速,窗外滑过黄色老旧楼房,滑过站在轨道栏杆外的人或停下的车,这样滑过很久很久,过道上有的旅客重新坐下来。大约半小时,车窗外的楼房突然高大明亮起来,车流和火车并列行驶,火车进入立交桥下,三环,二环,一环,桥上挂着绿油油的爬山虎,马上进站了,火车呼呼的泄气。”
这时公交车驶过高点过山车一样往下开去,进入巡津街,盘龙江横在右侧,江上有石桥,而我坐在左排,转头去看,看见一双眼睛,眼球呆滞一会,滑开。车箱里映进来大片的悬铃木叶。我在南屏街下车,步行往翠湖走,很久没有步行了,借此度过这个星期天。
以前在德克士兼职的时候,从东木的大学宿舍出发,常常路过翠湖。有的时候从北边环翠湖走;有的时候从南边环翠湖走;有的时候从西门走唐堤从东门出去;有的时候从北门进去走曲桥到湖心亭往阮堤出去;有的时候从南门进去走阮堤到水月轩往唐堤出去或往西南岛九曲桥出去。总之翠湖里有很多路线可以走,每条路线经过不同的桥、楼、亭、轩、池、岛、植物、路人、演艺;除此还有季节、节日、天气的变幻;除此之外还有休闲馆、养生会所、旅游产品、娱乐场所的补充。所以真是每一条道路每一处风景都在变化,走进翠湖便在这五彩缤纷的大转盘上旋转,在别人的风景里看风景亦是别人的风景。来昆明的人必然会去翠湖逛逛,不管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进了翠湖,便进了生活大舞台,喜怒哀乐,交替,轮番登场,这也正是翠湖开放包容数不尽道不完的人间百态,经久不衰。据说翠湖很久以前连着滇池,宛如胎儿佝在母亲肚里,后来滇池水落,母亲分娩,翠湖坠地而生,历经风云变幻,每个时代的穿梭、留痕,仍然鲜活的存在,还将要一直存在下去。话说没有湖水公园的城市多么荒凉,没有灵气,如果人们站在生硬的广场上注视着一条条人工喷泉是多么的枯寂。
那个星期天我从唐堤进去,走到“翠湖春晓”拱桥旁边,一条石凳刚巧空出来,便坐上去,面对游船码头和一片湖水。湖里划船的人多是一家庭,丈夫船头摇浆,妻子带孩子在船尾踩船肚里的转轮,伸长腿蹬单车一样。也有情侣划船,一人摇浆,一人踩船轮,面对面眉目传情;或者并排同摇浆同踩船轮齐心协力。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头顶柳条轻轻摇曳,我坐在石凳上微微摇着腿,有那么一会感觉生活多么明亮,一会儿后内心却是暴风骤雨,前途一片迷茫,未来生活模糊不见,总是疲惫而毫无头绪的追寻,只是徒劳。
受刚才一会儿热爱的影响,也许只要稍微停顿下来,便会碰上一些别的意义,但这般的停顿需要多么平静的内心,我简直难于做到,我的身体看似坐在那里,内心却在远方艰难游荡。
突然我好像暼见一条游船上沾着几坨白色鸟屎。那是去年冬天红嘴鸥留下的,它们从西伯利亚飞来昆明过冬,晚上住滇池边,早晨伴着朝阳飞往翠湖觅食,每天无数游客给它们喂食,拍照,据说一个冬天翠湖喂出去的面包可以堆成一座圆通山。就在去年那段时间红嘴鸥给翠湖带来了滇池的信息,母亲病了,肚子里长满蓝藻,光靠几个划船人打捞已经无济于事。科学家也来了,取走试管样品,去实验室观察、检验、分解,研究治理方案。够市高官忙的,一手抓城中村拆迁改造一手抓滇池治理,两手都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