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气很闷热,又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下午雨过天晴,空气清新。这样的下午,雨水总会令人们对其大加赞赏,在他们的眼中,这雨最大的优点便是懂得中庸的艺术。当然,在这样的下午,人们也想动动身体,因为上午都太安静消沉了。伊莱恩心血来潮,穿上她的骑马服,给马厩那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在这个满是汽油味道的世界里,她的马厩就是一处绿洲,散发着马和干草的香甜味道,而且非常干净。现在,她骑着母马,在绵延不绝的乡间小路上轻快地跑着。那天下午,她本应该去参加一场花园聚会的,但是她却头也不回地骑着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第一,科摩斯和约尔谁都不会去参加那个聚会,所以她也想不出自己去参加的理由。第二,有上百号人参加那个聚会,和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并不是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事。自从上次在自家花园的雪松树下和她的追求者们见过面后,伊莱恩就觉得她现在要么就是很开心,要么就是很不开心,连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哪种心情。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但是就算再认真思考,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伸出手去抓住它。这就像是一个从小受维多利亚时期基督教严格教义熏陶的女孩,在读到《一千零一夜》和《希腊神话》中的故事时会感到疑惑不解一样。过去几天,她心中的审判法庭就没休庭过,但是最后什么决定也没做,就算是做出了一些决定,也都是她不愿意听的。她的小母马轻快地跑着,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背上,身边也没有随从,穿过气味清新的绿荫小道,走进荒无人烟的乡间,这正是此时伊莱恩最想做的事。小马跑在路上的时候有点容易受惊,当然也不是那种笨笨的紧张,不是每次看到路边出现新的东西时都会因为害怕而退缩不前,让人感到心烦。这小马只是有点神经紧张,想象力丰富,时不时抖动一下马脑袋,然后更快地向前奔跑。她可能会把名垂千古的彼得·贝尔[54]的心理活动解释为:
树下一个篮,
疑是一只虎。
篮何能成虎,
只因心慌张。
路上的小插曲越是引起警觉,路过的汽车发出的鸣响和嗡嗡声,或者是旁边脱谷机发出的轰隆震动声就越不会引起注意。
她们沿着两边长着矮树丛的小路一直走到了转角处,这里通向一条更宽的路,那是一个斜坡,连着一个绵长的小山丘。这时,伊莱恩看见不远处有一队涂着黄色油漆的装运车,大部分装运车都由一些杂色马或长有斑点的马拉着。这些迎面而来的车辆有点不修边幅,表明了车上载着的是参加巡回展的野兽,车队涂着简单鲜艳的颜色,这种颜色很招儿童喜欢,因为这时候他们还没受到教育,没有学到暗色系也有其艺术价值。与这车队相遇纯属意料之外,而且伊莱恩也觉得这很令人讨厌。小母马已经开始用它的双眼、两个鼻孔和两只高高竖起的耳朵进行了六重观察。它的一只耳朵立马向后倾斜,听着伊莱恩跟它说渐渐走近的车里的动物有多和善,多值得尊重,但就连伊莱恩自己也觉得似乎不能很满意地解释为什么大象和骆驼也在队列中。如果往回走的话未免显得太胆小了,而且马儿也会因为突然掉转方向而受到惊吓,有可能会脱缰而出。一个通往农场的小道上,门半开着,这便是暂时躲开车队的好办法。
伊莱恩往里走的时候,看见有个男人就站在小道上,他向前走来帮伊莱恩开门。
“谢谢。我只是要避开一下野兽车队。”她解释说,“我的马儿可以忍受汽车和拖拉机之类的,但是我想骆驼——您好啊。”伊莱恩停了一下,因为她突然认出这个男人是她的一个老相识,“我听说您搬到农庄住了。想不到在这儿见到您了。”
就在不久之前,伊莱恩还是个小少女的时候,汤姆·克里威是让人敬畏和羡慕的那种男人。确实,他四处流浪的职业生涯很吸引人,当然会激起很多年轻英国小伙子的幻想,天天期待着自己也能够浪迹天涯。这就像是,长大之后实现了幻想,在某个冬天的夜晚,在点着火炉的幽暗房间里玩游戏,抑或是梦到了最喜欢的冒险故事书里的情节。他常年居住在维也纳,那里几乎都算得上是他的家了。近东和中东地区,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他都逛遍了,就像是性情温和的人悠闲地把整个巴黎逛遍一样。他去过匈牙利的马市;在人迹罕见的巴尔干地区的山丘上打过胆小但却机灵的野兽;经常把自己当作鹅卵石一样一头扎进那死气沉沉的匈牙利寺庙的人群中;见识过萨洛尼卡这个有着各种奇怪的人种的大熔炉;在俄罗斯某个城镇听过某个编辑或律师抒发他那浅薄但又十分现代化的想法,虽觉得滑稽但还是礼貌地听着;或者是从偶然住在一起的酒店房客那里增长一点见识,这房客也孜孜不倦地沿着黑海海岸行动,他这样的男人和商人就像蚂蚁一样,总是忙得不亦乐乎。不管他离开英国去到多远的地方,隔一段时间他总是会出现在聚会、晚宴或者是剧院里,出现在哈布斯堡王朝[55]充满欢乐的首都,泡在他最喜欢的咖啡馆和酒窖里,翻着他最爱看的新闻报纸,和熟人还有老朋友打招呼,这些人中既有大使,也有补鞋匠。他从来就没说过他的旅途趣事,倒是他的旅行让他声名远扬。一位德国外交官曾经这么总结他的神态:“一个让狼嗅着找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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