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咖啡馆里咀嚼的声音,看见小倩的手有一种黑色的光泽,脖子和手富有一样的光泽,没有饰件,自然地裸露着。脖子上的光泽向上扩展,使脸和它浑然一体,透出一种自然独立的个性。小倩的眼睛比别的女人大点,似乎总在想着什么,眼球在眼眶里定住稍微滑动又定住。她的嘴巴薄而细长,看上去喜欢说话,配上这样的眼睛,使说出来的话带有几分多愁善感。我悄悄地看着小倩。她微微一笑,那种笑是认真的,仿佛所有的秋天加起来一样灿烂,白桦树宁静的湖水像光一样从她哀愁的脸上透出来了。
这时小倩叫服务员过来点了一瓶红酒,问我还要点什么?我摇摇头。服务员从吧台后面拿来一个扁肚子细长瓶颈的醒酒器和一瓶红酒,把红酒启开倒进醒酒器,又加一罐雪碧进去,轻松摇晃着,醒酒器里的红酒由暗红变成鲜红,接着拿来两个高脚酒杯放在桌上,对我们亲切地说,请慢饮。
小倩抓起醒酒器倒了两半杯,一杯自己,一杯推给我,说,我们干一杯吧。
我抓起酒杯像她一样微微摇晃着,开口说,很久没有喝酒了,尤其在昆明在这样的咖啡馆里和你这样特别的人一起喝酒,真是十分感谢。
小倩听后笑了,说不要客气,她不是一个特别的人却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只是目前一无所有,老家有句俗语: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死亡。她抱歉提到了死亡。
我说没关系,以前在家里就能看见棺材从村中路抬过去,早以见惯了生死。
小倩惊讶地说,这场景好像我们出生在同一村庄。
我说,极有可能,冥冥之中我们已经见过了,只是后来…
小倩催促我,后来怎么了?我思索一会说,后来我们都离开村庄去了外面,现在遇上,总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彼此之间的亲切是别人无法比的。
小倩若有所思听完喝下一大口酒,催我也喝,微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能说这么多话,那天在办公室你可是一言不发啊。那天你坐在两个男人之间,一个笔直,一个右眼空洞,还有个女孩坐在空洞旁边,她垂着头,你们一句话也不跟我说,我倒是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不知说了些什么,连自己都不记得了,真是尴尬,不过那个笔直的男人倒是泡得一手好茶。
突然间我想起她与经理的关系,感到很不自在,但我不想让这种不自在影响现在的心情,便去看那一桌外国人。
那桌外国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在过的桌椅干净整齐地摆放着,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接着我们碰杯喝下半杯酒。小倩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今天我碰见的是他们两个,或者三个,我会装作没有看见,还好碰到的是你,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还会遇见吧。
我几乎点点头。
小倩接着凑近我小声地说,我离开办公室那天就觉得你会想我,是吗?你和他们三个不同。
南屏街广场上的卖花人总是习惯性地喊着:“玫瑰花一元一支,玫瑰花一元一支。”卖花人坐在轮椅上,轮椅前面有个兜里装着玫瑰花,兜边挂只小塑料桶,买花的人把零钱投进桶里自己取花,如果投了整钱,自己去桶里找补钱。卖花人的右手只有上肢,袖子从上肢断处垂下来,左手的手掌是一坨圆圆的肉球,袖子在手腕处规矩地卷着。卖花人衣服很干净,头发也梳理的整齐,他常年用左手的肉球在南屏街广场上推着轮椅叫卖,也用它抽烟。烟放在左胸上衣兜里,用嘴叼一支出来,先叼打火机出来夹在两个膝盖之间,然后用左手肉球在打火机齿轮上次啦一拔,次啦一拔,火苗窜出来,嘴便弯下去点烟,吧嗒吧嗒吸上几口,伸左手肉球往嘴边刮一下,嘴上的烟立刻紧紧地被夹在左手肉球上,悬着,嘴里吐一口烟雾出去。我经常看见卖花人穿一件白色或灰色的衬衣,裤子是黑色的,也不知道他的腿脚是否方便,我看见的时候都是他坐在轮椅上,好像被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每天推来南屏街一样。
我和小倩从咖啡馆出来,广场上卖花人不见了。如果他还在,那种低沉的声音传来:“玫瑰花一元一支。”我是否会买几支送给小倩,小倩弯腰在他的花兜里挑选,这么晚没有了挑选的余地,随便拿几支,或者把剩下的都拿了,然后我付钱,小倩抱着玫瑰花和我一同看着卖花人离开,轮椅滚出广场。或者只是像现在一样匆忙穿过广场,走进正义街,街两旁两列古老的悬铃木树怀抱着路灯,但这条林中路却是喧闹的,两边一间间华丽的店铺路上无数的行人。
拐开笔直的路,小倩伸手叫了辆出租车,涂成绿色的桑塔纳。
小倩坐在副驾驶,司机和副驾驶之间有扇银色的栏栅隔开,司机的座椅后背也被这样的一面栏栅围着,看上去司机坐在一个笼子里开车。车上播放着时时路况广播:哪条路拥堵,哪条路行驶缓慢,哪条路出了车祸,哪条路需要改道。司机只是随便听着,不时用对讲机和同行聊天。对讲机传来嘶嘶的嗡嗡的回声,突然蹦出来一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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