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随意聊着，崔珏发现，这一家的大人樊香，谈吐见识根本不像一个农村妇女，不管他提到什么，她都能接得上来，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见怪不怪。
哪怕是鸡蛋这个稀罕的东西，连最小的程爱军也不抢，反而他一人给大家分了半个。这种定力，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可见教养。
也怪不得程爱华对书比对糖果更喜欢，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已在做高中的题，有这样的家族氛围，不算奇怪了。
时间慢慢过去，崔珏已在大队里熟悉起来，有他争取来的化肥，还有送人的礼物，哪怕他是个弱鸡，慢慢也被大家接受，并且，他虽然体质一般，但真是尽了全力去劳动，也赢得了大家好感。
其他的知青有门路的都招工返城了，留下的都是黑五类分子，没有返城希望，看他条件好，对他不冷不热。其他的人都没受过多少教育，崔珏能说话的人，竟然是樊香家。处得多了，关系也日渐亲近。
程爱华也不再多避讳地问：“崔大哥，你们家你是独生子女，为什么还要来插队？”这个问题樊香隐有感觉，也侧耳倾听他怎么说。
崔珏反问：“现在白卷光荣，为什么你还不断地学习啊。”
“我想多学本领报效国家。”程爱华随口而出，“有本领的人，才能做出更大贡献，并且我很喜欢数学，觉得有意思。”
知道程爱华虽然年纪小，但思想成熟，口风严，崔珏也吐露说：“我一直想从事医学学习，但如果不插队，可能被推荐去不想去的学校，或者招工了。”
只有插队并好好表现，等有相关医学大学推荐名额时，他才能得到机会去上心目中的大学。
不出所料，樊香想，也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让一个出身优渥、没受过苦的人不辞辛苦来插队，忍受种种艰苦。
“那祝崔大哥你能上心目中的大学。”
“你也一样。”
听两个孩子说完，樊香才道：“劳动之余，你也可以多看些书，复习下以前学过的内容，说不定很快就用得上了呢，多一分准备总没错的。”
“谢谢婶子。”
其实他父母也有类似的判断，但他已经高中毕业，马上就得工作或者进一步学习，不敢冒这个风险，才选择插队。没想到樊香也有这个见识。
让崔珏没想到的是，他还没等到机会，樊香一家就搬去了县城，然后飞速又搬到了燕京。中间和程爱华的联系，只能通过简单的书信联系，再见面时，已是几年后的事了。
1978年2月，崔珏考上了燕京医科大学，来到燕京，就去了樊香研究所。敲开门，一个美丽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鸭蛋脸、大眼睛，黑发如云披在身后。
崔珏不由按住了胸口心脏的位置，明明他心脏很好的，现在却有些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以他医学生的身份保证，一分钟起码有120次以上。
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但崔珏没敢细看，有些结巴地说：“这……这是樊香家所在的地方吗？”
“崔大哥，你来啦，过来吧，我妈出去了。 ”少女嫣然一笑，崔珏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花的盛放。
“……”
那分熟悉终于让崔珏试探问：“爱华！”
“是我！”
看看眼前已到自己鼻子处的少女，崔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女大十八变，我差点没敢认你。”岁月真是神奇，把昔日一个头发黄黄、又黑又瘦的少女变得明媚动人。
“崔大哥，你没怎么变呢。”
两人说着向里面走，那种亲近很快就回来了。
“姐姐！”随着奶声奶气的叫，一个雪团似的小娃娃向外扑来。过门槛时被拌了一下，身子一歪向外摔来。
“爱书！”
程爱华、崔珏两人都急步向前，一人一只胳膊，正好扶住了程爱书，把她放好。
“好险！”
两人同时发声，又同时转脸去看对方，嘴唇又无意擦过对方的。
这次，不光崔珏，连程爱华的脸也染上了红色。
忽然之间，崔珏想到一句话，她若欢笑，便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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