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过了北大营东西相对的两个大门口，慕容坚催动战马，领着次子慕容广和悍将贺铁杖，从队伍中间换到了排头的位置。
从下船登岸后，不停出现的意外之喜，让他变得信心十足。
仿佛就觉得这场宫变已经是水到渠成，结局已定。
带兵冲进宫中，剩下得就是走个过场。
慕容坚策马追到队伍排头，对领军的中年将领说道；
“伯寒，我来带第一队，你去后面带第二队。”
原定的第一队领队向伯寒，右手敲击胸口，行了个军礼，兜着战马让到了路边。
慕容坚夹紧了马背，抽出横刀，向前一挥，“杀进内宫，人人有份，赏黄金百两！冲啊！”带着第一队的一百百骑战士，当先冲过层层雨帘，直扑玄武门。
刚冲起来的骑队在护城河前，出乎意料的撞上了护着四马驾辕的马车出城的黑甲武士。
抵近到了三十步，慕容坚看清对面沉默地出奇的黑甲武士神情麻木的脸，他果断地下达了放弃破阵的命令。
疾冲的百人骑兵队伍，和对面的队伍轻微地一接触，左右一分，百骑战士们娴熟的控着战马，紧贴着护城河岸边，画了道漂亮的弧线，兜转回到了紧随着他们的第二队百人骑队后面。
第一次跟随父亲身后冲阵的慕容广，他在两支队伍擦身而过时，闭着眼挥出了一刀，这时候看到手里的直刀染上了猩红鲜血，“嗷！嗷！”兴奋地挥舞直刀大叫着。
慕容坚黑紫的脸庞上，淌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听见儿子欢叫声，他侧过头，厉声呵斥道；“小九，给我闭嘴。”
情况紧急，顾不得和儿子解释，他把手里的长刀斜指向前，带着身后的百人骑队，斜插在了第三批骑队冲锋的路线上。
逼得第三队的百人骑队，改变了行进路线，紧急转向侧面，避免了和黑武士撞在一起。
慕容坚直着嗓子，冲着带队的长子慕容勇大喊道；
“转后，转回来，退回去！重新列阵！快！快。”
慕容勇和一百骑士拼命向一侧斜着身子，两支骑队几乎是紧贴着擦身而过。
而紧跟在慕容坚后面，临时换了向伯寒带领的第二批百骑武士，即没有得到警讯，也是来不及减速，已经泼风似的冲着吊桥前下马列阵的黑甲武士冲了过去。
等到慕容坚勒停战马回头看去。
排列出鸳鸯阵的黑甲武士，象只巨大的史前恶兽，踏着满地人和战马的鲜血，正稳步逼了过来。
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煞气冲天的一百人的骑队，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一匹立着的马。
护城河吊桥前，到处是被肢解了的人马残骸。
慕容广顺着父亲的视线，看清了身后战场的血腥场景，止不住打了一串冷颤。
短短片刻时间，攻守便已经发生了改变。
打造首代黑鸳鸯武士的宇文雄，争夺国主之位时，慕容一族曾是宇文家族最信任的盟友。
慕容坚也是仅存的的几个，曾经亲眼目睹黑鸳鸯武士列阵杀敌惊怖可怕的老人之一。
每一个黑鸳鸯武士，都是在童年时便被选出来，割舌，断根，残活下来；还要能承受住十年如一日的非人的严苛训练。
其间，不停地淘汰筛选，最终成为黑鸳鸯其中一员的武士，无不是冷酷残忍，麻木不仁，都已经不能还算是个人类。
更像是一架活着的，高效杀人机器。
以这样的杀人机器组成的鸳鸯阵，丝毫不惧骑兵冲击。
也不怕和武艺高超的武将缠斗，对上步卒，就更是一路碾杀。
要破此阵，唯有一个笨办法。先将之引诱到空旷平坦处，再以数以十倍的重甲骑兵反复冲击碾杀，以十条命换一命，生生消耗死。
此时先不说兵力达不到对方的十倍以上，剩下的二百骑也都是便于突袭的轻骑。
就是此处的地形，都偏向着黑鸳鸯武士。
东西两座北衙大营中间，四十步宽的一条直道。没有空间发扬轻骑的速度，绕行攻击敌人侧后方；
若是凭借二百骑兵固守待援，不说没有援兵可等，放弃了战马的速度优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只会死得更快。
接着退！
正后方便是龙首原。
刚刚才从上面冲下来，对于大雨中坡道的湿滑难行，每个人都记忆如新。
二百轻骑被黑鸳鸯武士堵在坡下，和等死何异？
最重要的，这并不是一场大战中发生的一次小规模的偶遇战，允许退避再战。
而是一场毫无退路的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斗。
今天不能一鼓做气冲进皇宫，擒拿下小国主宇文拔，慕容氏一族就再无翻身机会，失败的彻彻底底。
慕容坚不愿退！
也不能退！
他用力勒着闻到浓浓的血腥气，焦躁地踏着蹄子的战马，右手的拳头，握紧，又放松；
反反复复数次，终究没有举起手，猛然一挥，指引着忠诚的部下，直扑对面已经逼近到了一百五十步的敌人。
“大将军，我去冲一下，试一试！”贺铁杖说着话，已经跳下战马。
他刚才观察到，黑鸳鸯阵能轻松屠戮了比自身人数多的骑兵，所以他认为，步行出击可能更加有利。
“不用去试了！”慕容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当年枝繁叶茂的独孤家之所以会大伤元气，正当年的一代人，族中兄弟近百只剩下了出征在外的独孤勤。
就是和咱们今天一样，被不足两百的黑武士堵在了巷道里。
前后没用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连带部曲两千多人，无一存活！”
对面列阵而行的黑武士，像是个沉默的巨大黑色恶魔，迈着齐整的步伐，已经逼近一百二十步。
对黑鸳鸯武士战斗方式多有所解的慕容坚，知道再接近，到了百步，黑鸳鸯的箭手，就要开始攻击，随后一直缓步前行的黑武士会猛然加速杀过来。
迎着这架杀戮机器，慕容坚坚如磐石的心都开始风化，不甘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全军后退！”
突然，一个满是疑惑，脆生生的声音，在慕容坚身后响起；
“干嘛要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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