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半晌，终于擀好了面。姐姐在一旁兴致盎然地看着，并不帮忙，一缕阳光从她背后射过来，在她头顶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环，她的皮肤也变成了透明色，不经意间，她竟然美到这个地步，可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美，对我偶尔投来的目光只是莞尔以对，正是这种无知无觉使她的美愈发恣意。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凌默为何要为了姐姐牺牲我，也明白了我为何坚持回来，落于污泥的莲花，怎能不让人怜惜心痛、全力相救？
“今天怎么了？总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自知失态，忙蹲下身加柴草，“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一转眼，芳华不再。”
“是我芳华不再，下个月你才满十六岁，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说罢蹲到我身边，掏出一方丝帕为我擦沾满了面粉的双手，一碰到我的手，“呀”的一声叫出声。
“你的手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顺着她的目光注视我的手，肿的不严重，指关节微微凸起，皮肤干枯泛黄，指甲零星分布着白点。
我用力抽回手，“进宫以来就变成了这样，想是思家心切，精神不好，人也憔悴了。”
姐姐盯着我，我慌乱地低下头。
“你撒谎！你上次来手还不是这样！告诉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再次拉过我的手，挽起我的袖子，那块丑陋的斑无可遁形。
“你怀孕了！月儿，是不是？”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不置可否，只是哀求地看着她，“姐姐千万要为我保密。”
“多久了？你怀上多久了？”她答非所问。
“快两个月了。”
“这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姐姐。我做不到。”
“你怀的是那昏君的孩子！你要为他生孩子？”
“这也是我的孩子！”我站了起来，“我要把他生下来。”
“你太天真了。皇上临幸你，彤史上并无记载，即使宫中人人对这孩子的来历心知肚明，说到底，仍是名不正言不顺。未婚有孕，宫中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退一步说，假如皇上认下了你腹中的孩子，冯氏也不会让你把孩子安然生下来，即使冯氏放过你，皇后也不会放过你。月儿，你的孩子是祸根，你一日不打掉，便要多受一份罪。”
“我会想办法的，我不会坐以待毙。”
“办法？再过两个月你就显怀了，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月儿，听姐姐一句，把孩子打掉。”
“不，我已经送信给他了，他会想办法的。冯贵妃素来与他交好，他一定有办法。”我未及多想，就说出了这些话，却不曾料到这些话为以后招来了大祸。
姐姐果然霎时变了脸色，“他？你说的是三郎？你为什么要指望他？莫非……这孩子是……”
“不，你误会了，我是凌默安排入宫的，我若有难，他的部署便全都白费了，他自然会保我……”
她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你一口一个他，好不亲热！怪不得你不肯打掉孩子，原来是你的情郎的种。亏你刚才骗我说是皇上的孩子。”
“我没有那么说，你想当然地认为是皇上的孩子，我怕伤害你便顺水推舟……”
“骗子，你和三郎都是骗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上官冷月，你表面上来为我祝寿，实际上却是来向我炫耀你怀了三郎的孩子。”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我被她的疯态吓到了，“我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你就是，你和三郎合起伙来骗我，把我耍的团团转。三郎，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
我大惑不解，凌默答应过她什么？我骗了她没错，她为什么说凌默也骗了她？不久前，我提出要成全他们，姐姐明明说早已把凌默给忘了，怎么现在竟会这样痛彻心肺？冷秋啊冷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锅里突然传出焦糊味，糟了！是长寿面！
我连忙走到锅灶前，掀起锅盖，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姐姐却一把推开我，力气大得惊人。
“走开，不用你管！我不要见到你！听到没有？滚！你给我滚！”
我惊呆了，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粗鲁疯狂的姐姐，她究竟怎么了？即使她仍深爱凌默也不应该痛到这个地步，一直以为，在她心中我还是有分量的，如此看来，我又错了，错得离谱。
“滚啊！”她又推了我一把。
我冷笑一声，转身便走。推开门，还好本来没几个宫女太监，一听姐姐要他们回避。一个个乐得清闲，躲得远远的，不然我们这样吵岂不是将我的秘密闹得人尽皆知？
先是走，后来索性小跑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伤人的话抛在后面，眼泪散落在风中，连影都寻不见。大门竟然上锁了，我想抬起巨大的门闩，可是太沉了，怎么都抬不起来，我急了，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姑娘，怎么来了这么会就走哇？”是苏升，他凑近一看，大吃一惊，“姑娘受什么委屈了？怎么哭成这样？”边说边抬起了门闩，打开了大门“开门的为何总是你？他们都欺负你吗？”
他“嘿嘿”一笑，“没有的事。姑娘多心了。”
我心里一紧，哭出了声，他慌了神，“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别哭啊。”
我摇摇头，从头上拔下皇上赏的簪子，又褪下手上的镯子，通通交给他，“我以后再也来不了了，这个你拿着，够你花一阵子了，有点钱，他们就不会那么过分了，今天的事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你们小主定容不下你。”未等他答话我便跑了出去。他在后面迭声叫道，“姑娘，冷月姑娘！回来呀……”
我曾和姐姐说过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时单纯地以为丢掉的只是幼时的无忧无虑，而忽略了属于我们的时光早已一去不返，我被动地走入了一个没有亲情没有仁慈的时空而毫不自觉，继续下意识地用昔日的法则计算眼下的得失，最终只能灰头土脸地叹世态炎凉。
今日之后，再无长姊，只有宁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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