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离太白山不远，一行人晓行夜宿，往东面前行。一路上村庄零零散散，偶然能碰到几千户大规模政府强制性内迁的羯人聚居村落。越往南走，离战场越近，越没有人影。只在有山的地方，稀稀落落分布着几座小型坞堡。一路上人际罕见，除了偶有几个羯兵驰了骏马从身边疾驰而过，不知赶往何方。
突然前面传来阵阵低泣的声音，夹杂着几位中年汉子不耐烦地鞭打声。马往前疾驰，声音越来越大。
原来是几位羯族士兵舞鞭赶着一群体力衰弱的老者和妇女往前走。这群人手上都系了绳子，边走边哭。
众人连忙拉紧马缰，“嘶”的一声，马停了下来。那群人惊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哭了起来，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舞阳痛心地摇了摇头，“现在这官府真是越来越恶劣了。以前只是征兵无度，现在居然连老人孩子和女人都不放过。”
慕容芷清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神色一惊。
蒲珏出府一路来，虽然见过几次这样的场面，并不见怪，心中却也是百味杂呈。长叹了一声，“他们再要这么下去，这‘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又要重现了。”
舞阳虽对诗词不算精通，却也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句，“就现在，不已经是这样了么？襄室近些年来越来越残暴，简直不把汉人的人命当回事。”
蒲珏道，“掌门此言差矣，羯人信奉密教，教令严苛，动不动就是大型活人祭祀。依我看，即便是羯人自己，单于也不见得怎么当回事。”
吕娄的马往前走了几步，道，“公子，你看怎么办？”
蒲珏道，“当然是和以前一样，救吧。”于是梁平蹬了马，凌空而起准备杀了几名羯兵。不料宜阳却已经先他一步，将几位士兵杀死。
得救的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跑了过来，跪了一地，表示感谢。但有人又很是惆怅，因为大多被押的人身上都有烙印，如若以后被官府发现了逃役，反而罪加一等，而是死罪。但又有人想，即使去服役了，也十有八九要被活活累死，此刻又是开心，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舞阳询问道，“他们这是要把你们拉到什么地方去？”
众人纷纷道，“单于又要练兵了，我们是被拉去做苦力的。”
蒲珏“哦”了一声，“那现在灞上那边战况如何了？”一名年长的老者似乎是这群人中的长辈，答道，“几位侠士，小老儿不知。不过近日里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被拉去做苦力了，说是要造云梯和战甲，可能就要打战啦！”
梁平一清嗓子，“诸位都被是官府点了的苦役，到时候如若被追缉起来，反而麻烦。这里有些碎银子，是我们公子的一些心意。你们尽管往山林中逃命去吧，千万不要被官府给发现了。”
舞阳向宜阳示意，递了个眼色。宜阳走了过来，道，“如果各位无处可去，从这里往西北方向走，可以投身太白剑派。太白剑派一向以救被残害的百姓为己任，各位可以过去说明情况，自有弟子接待你们。你们即使资质不足以练剑，也可以在山下安歇，自行耕种，做点小本买卖，获得剑派的庇护。”随即拿出一片令羽，交到老者手中。
一众人道别后，骑了骏马，继续往东南方向而去。只剩下一众被救的人激动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目送绝尘而去的身影。接下来的土地都是一片废墟荒村、有如鬼蜮。
慕容芷清头一回见到如此场景，俏丽的面容上不禁浮现了一丝难过，叹道，“难道这边的老百姓都是这样生活的么？他们的日子好艰难啊。”
蒲珏接了话，“是啊，我第一次出府的时候也很震惊。但大襄处处如此，看多后反而麻木了。”
舞阳道，“公主自幼长于王府，不知百姓水深火热。如若两军真的交战，受苦的往往是百姓。假如公主他日能回宫，还望能规劝你父王，以民为重。”
慕容芷清低了头，想到远在东北的父兄。心里各种念头交杂，于是“嗯”了一声，也不理她，策了马，往前赶去。
吕娄笑道，马鞭一挥，向前追去，“掌门人逼她作什么，毕竟听说这代国君主年过四十，换成谁，都是不想嫁的。”
临近长安，终于有点人烟起来。虽说近些年来，以灞上为界，晋、襄两边一直在练兵，但长安不愧是前朝故都，繁华丝毫不减往日。
此时长安城里街铺林立，街头挤挤攘攘，丝毫没有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反而在这两军的风波漩涡中，拓出一片格外宁静祥和的乐土。连日来这路上都是冷冷清清，没有人影。而长安，仿佛是将这里方圆千里压抑已久的繁华通通聚起来，形成了这片地区气氛最为诡谲的大集市。
平静的底下，往往有各种势力暗流涌动。各色人等汇聚此地，形成了一个消息中心。如若想要打听消息，来此地最好不过。
舞阳、慕容芷清、宜阳都换了男子装扮，低调行事。但慕容芷清容颜绝美，即便是换了男子的模样，也时不时惹得人驻足侧目。慕容芷清微微一笑，去看街头的那些小玩意儿。
这时，一群白衣女子带着斗笠排队走过，在街头停下，挑些胭脂水粉。漂亮女子见了女子向来是喜欢多看几眼的，一方面看看人家是怎么打扮，另外也可以在心底暗暗比较一番。慕容芷清居然忘记了自己一身男子装扮，不住地往女子方向频频侧目。其他几位只觉得这群人敢这么一身装扮到长安来，肯定是身怀绝技，不怕人被惦记。而几位白衣女子则被慕容芷清瞧得不好意思，又觉得位小生俊俏得很，于是羞红了脸，把头侧过去挑胭脂。这时她才突然发现这么打量别人太不礼貌，不禁觉得羞惭难当，耳根一阵发热，转头去看旁边的傀儡戏。
傀儡戏旁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只看见一块白布后两个小人儿活灵活现，两手持着皮影小人的人坐在白色幕布后，在前面看不见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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