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的声音冷得沈离一个哆嗦，攥紧了化验单。
“我们会筹钱的！再给我们一天时间！再给她打一天的药吧，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门缝里，女人跪了下来，在沈父挺直的身躯反衬下显得格外卑微，那女孩的母亲年龄比沈离的妈妈小，而头发却已经半白。
“不行，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了，我顶多给你半天时间，到下午五点，”沈父没有一点动容，甩开她的手，对旁边的人说，“下午五点之前不交钱，就给她办出院手续。”
沈离不明白，为什么沈父能用这种语气把话说出口，钱很重要么？比命还重要么？
她很想帮帮那个孩子，那孩子这么乖巧，她不该早早离去。
她转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翻出钱包里所有的卡，去了一趟银行，她账户里的钱不多，只有二十几万，她把仅有的钱集到一张卡上，给了女孩的妈妈，面对女孩的妈妈千恩万谢，她撑着笑摸了摸女孩的头，没在病房里久待就离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病房太压抑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白大褂里拿出对折的化验单，边走边把它展平，她还要去院长室，把化验单交给沈父。
院长室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有两张桌子，一张是沈父的，一张是沈母的，两人分别为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内间是用来谈事情的，里面布置很简单，一张桌子，三个沙发，一般两人会见客人时都会在里面谈话。
沈离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外间是空着的，她以为没有人在，想把东西放下再走，却听到内间里隐隐有交谈声穿出来，她回头看，内间的门没关。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选择走过去听，不听，她就不会心灰意冷，一颗红心摔得粉碎。
“标准账上819欠了二十万，我算了算，实际上是欠了八万九，幸亏院长您有先见之明，给她打的是次品药，不然损失不可估量。”说话的是院长秘书，平时和沈父沈母走得最近的人，他翻了翻手里的夹子，继续说，“还有，我们采购的那批次品药快用完了，是时候再进一批了。”
“好，让药房给我打印张单子，我看看再拨款。”
次品药是指因为质量差，无法通过药监局检查的药品，通俗说就是假药，药以极低的价格销往某些医院，这不是行业里的秘密，可一般人却不知道，使用假药，轻者治疗不彻底，重者耽误病情致人死亡。
沈家的医院倒卖假药害死了多少人，沈离不敢细想，以往白色给她的第一印象是白大褂，救死扶伤的医生，而现在，她却觉得医生的白大褂仿佛象征着死亡。
什么救死扶伤，都是笑话，她的信仰分崩离析，剩下的唯有心寒，她把化验单撕得粉碎，往上一抛，白花花的纸片满天飘飞，撒了一地，她踩着纸片走了，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爸妈，我带了些N城的特产，这些海产品可比D城的新鲜。”
沈母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欣慰道：“沈离，你长大了。回来了就别走了吧，我们也都老了。”
看父母两人气色良好，沈离放下心来，问：“你们俩都健健康康的，把我找回来干什么？”
沈父开口：“我们精力也不如从前了，想退休了，所以……”
“我不会继承医院。”沈离声色俱厉，医院的事就像她心尖上的刺，那女孩的笑脸也深深刻在她心底。
她后来才听说的，女孩还是死了，病情恶化得太厉害，她没有撑过化疗，临死前还抱着沈离送的小熊玩偶，死得很痛苦，女孩太小，抵抗力太弱，生命就像细嫩的花枝，一折就断了，而沈家就像是折去她生命的那只手。
这些年沈离心里一直有负罪感，仿佛害死女孩的就是自己的爸爸，要是沈父给她用的是真药，说不定女孩就不会死。
可她能怎么样？她总不能毁了自己家的产业。
当女孩的妈妈给她打电话道谢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跟她说，只是不停地重复“对不起”，除了道歉，她真的什么也不能做。
沈母说：“你走之后，我们没有再倒卖假药，我们知道你讨厌，就不再做了，真的。”
沈父接腔：“雅臣举办了生日宴，邀请到了咱家，我们不想出席这种热闹聚会了，你替我们去吧。还有，弘皓和爱纯订婚了，订婚宴你没去，他们都挺想你的。”他见沈离没表示什么，叹了口气又说，“哪怕参加完雅臣的生日宴再走也行，继承医院的事不急，等你什么时候在外面待够了，再说吧。”
沈父沈母都这样表态了，沈离总不能不答应，父母是有错，可她不能一辈子不原谅他们，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有什么不能消磨的呢。
她也知道这么在外面不回家不是个事，父母年龄大了需要人照顾，她不能置之不顾，但现在她和秋舒瑶的事也挺麻烦的，且不说出柜，秋舒瑶的父母肯定不能准许她带秋舒瑶来D城，她又不想异地恋，太磨人，难得她认真谈一次恋爱，这还没恋几天，如胶似漆的劲头还没过去呢，她可不想就这么结束。
看来目前的对策只有，先这样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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